治沙“功臣”沙蒿的自述：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嗨，朋友，我是沙蒿。又到6月了，我最近真是委屈极了。

我是菊科蒿属植物，耐寒、抗旱、喜光、易繁殖，无惧干燥和盐碱。想当年，榆林飞播治沙，我和同伴义无反顾扑进无边沙地，为人们挡住那无情的风沙。可现在，我们却要“下岗了”……

“种子随风吹到哪儿，我们就在哪儿安家”

记得那时候的榆林，黄土高原裸露出“刺眼黄”，与毛乌素沙地连成一片，我和伙伴们紧紧相依才不会被黄毛风刮飞。

黑压压的沙尘暴猛扑过来，真的害怕！土墙被推倒了，羊群被刮散了，榆林市6个城镇和412个村庄被风沙掩埋，210万亩农田被流沙吞没，白昼如黑夜……漫天黄沙留给榆林人的，是无尽的绝望与痛苦的记忆。

那时候的我们还很年轻，全身充满干劲儿。我们迎着光、逆着风，骄傲地抬起头思索着，要怎样才能帮助人类朋友呢？

终于，机会来了！

为了摆脱“沙进人退”的困境，1958年，榆林开始飞播治沙试验，我和我的朋友花棒、踏郎、柠条等一起被选中，乘坐飞机头也不回地降落在茫茫沙海之中。

我打开隐形的翅膀，一头深深扎入被称为“植物地狱”的沙漠里。没有水喝，我们不怕！沙尘来袭，我们不怕！暴雨暴雪侵袭，我们也不怕！

你瞧，治沙英雄石光银三战狼窝沙，吃了一嘴沙又带着群众栽树去了；你看，补浪河女子民兵治沙连漂亮的姑娘们也扛起了铁锹；你听，不知哪家后生把姑娘惹哭了，一个个俊女女来我面前诉说心事，泪蛋蛋洒了一地……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和兄弟姐妹手拉手抵抗可恶的风沙，也见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听我朋友榆林市林业和草原局副局长王立荣说，通过飞播，榆林860万亩流沙全部变为固定和半固定沙地，仅我们沙蒿栽种面积就达328.5万亩。在“沙进人退”到“人进沙退”的历史转变中，我们沙蒿发挥了重要作用，不少人把我写进歌词，让我过足了“明星瘾”。

“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林……”你听你听，夕阳西下，系着白羊肚手巾的陕北汉又在唱我了，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虽然我个子小，但我生命力顽强，大家都喊我“治沙功臣”。有了这份荣誉，到了壮年，我更加卖力地生长。榆林的天越来越蓝，沙地越来越绿，环境也越来越好。无论是田间地头、城市裸地还是荒漠草原，种子随风吹到哪儿，我就在哪儿安家……

“大家都误会我，我觉得很委屈”

可是，好日子不长，我被人投诉了。

“涕泪交流、喷嚏不止，一想到沙蒿就难受。”

“沙蒿过敏太害怕了，每年七八月都要躲到西安去。”

“沙蒿花粉数量多、颗粒小，风一吹要人命，要是把沙蒿拔了该多好！”

……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类朋友误会我是导致过敏性鼻炎的“元凶”。

榆林过敏性鼻炎病因到底是啥？真的是因为我们吗？

“沙蒿这次真的‘背锅’了！”5月25日，我的老朋友陕西省林科院副院长、陕西榆林毛乌素沙地生态系统国家定位观测研究站站长石长春给出答案。

研究治沙24年，石长春熟悉我们每种沙地植物的特性，听着他的专业解释，我心里舒服多了。他说：“当前，沙区生态环境明显好转，但林分质量普遍不高。当年飞播时主要播种的优良豆科植物老化过熟，退化严重，给了毛乌素沙地的地带性植被如沙蒿、黄花蒿等蒿属植物大量繁殖的机会。”

听石长春说，自退耕还林、封山禁牧工程实施以来，我们蒿属植物大量繁衍，每年7月至9月开花季，大量的花粉随风飘散，是诱发群众过敏性鼻炎的原因之一。

石长春还说，这是自然演替的过程。我非常赞同这个观点。他坦言：“沙蒿耐旱速生，若是没有沙蒿，我们今天就得吃沙子。沙地生物多样性显著增加，植物为了繁衍开花结果是自然现象。相比沙蒿，黄花蒿的花粉量更大，更容易引起大家的过敏性鼻炎。

“其实，除了更新复壮灌木林，还应该严格管理农民承包地，要求煤矿等企业对井田范围内林地进行绿化，大家也要增强身体免疫力，激发身体适应性，减少发病和减轻发病症状。”针对过敏性鼻炎，石长春给大家支招。

听着石长春耐心解释，我才得知我们引以为傲的花期，是人们过敏的“悲痛期”。不过提起表姐黄花蒿我非常骄傲，因为人们治疗肿瘤、疟疾的特效药“青蒿素”就是从她身体中提取的。

不过，表姐若是得知自己的花粉是主要致敏原因，会不会难过呢？

“飞呀飞，我们再出发喽！”

“踏郎串根性强，常常‘一株成林’，樟子松生命力强，生长快，这都是蒿类植物的‘克星’。”总有人问石长春要怎么抑制我们，我还是忍不住偷听了些。

哼，怪不得我最近和樟子松一起生长，这家伙长得又快又高，挡得我连太阳都晒不到。踏郎也是，很倔强，枝叶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花儿开的时间比我长，深受小动物们青睐。

“2015年开始，榆林不再实施飞播治沙作业，也停止人为种植沙蒿的行为，林草建设的重点由固沙造林转向对林分质量的改造提升。”听着王立荣的解释，我意识到，逐渐老去的我们已经完成了固沙的历史使命，在新时代，需要更强壮的新伙伴延续我们的使命。

2020年以来，榆林开展了“塞上森林城”提质增效行动，在城区空闲地栽植各类绿化苗木逐步替代我们。你瞧瞧，樟子松、河北杨、沙地柏得意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我们。

沙柳、柽柳、紫穗槐等灌木伙伴来了，杨树、柳树等乔木伙伴来了，沙蓬、甘草等草本伙伴也来了……如今，过敏性鼻炎防治工作已成为榆林市重点民生工程之一。今年以来，榆林开展乔木替代沙蒿治理和抑制沙蒿开花技术试验工作，越来越多的新朋友来到我身边，榆林的绿意更浓了，我这个“特种兵”也该“下岗”了。

前两天见到老朋友榆林市卫健委中医药管理科科长郄礼要，我才知道他最近忙坏了。

“我们成立了以市长为组长的过敏性鼻炎防治专班，卫健、林草、气象等多部门联动，并制定了《过敏性鼻炎防治五年行动计划（2022年-2026年）》。”郄礼要说，榆林已建成二级以上综合医院变态反应科室14个，所有乡镇卫生院、社区服务中心、二级以上中医医院均成立变态反应（过敏性鼻炎防治）专兼职门诊，并根据人口分布特点和沙蒿种植区域特点，设立了动态监测网点。

培训200名合格过敏性鼻炎救治医护人员、开展微生态制剂防治过敏性鼻炎500人体验活动……郄礼要表示，下一步将继续加大科研力度，与北京协和医院、西安交大一附院等医院专家团队达成合作，力求在过敏性鼻炎防治中有所突破，解决市民过敏性鼻炎的困扰。

现在的榆林，到处被花粉浓度监测点覆盖。不管在哪里，都能听到预报我们花粉浓度的信息。

“过敏性鼻炎尚无特效治疗方法，出现相关症状要及时到正规医院进行规范治疗，请大家加强锻炼，积极防治，不信所谓鼻炎秘方。”你听呀，郄礼要又忙着给大家科普了。

我知道，只有我们越来越多的物种聚在一起形成新的“绿色屏障”，沙漠才能真正变为“绿洲”，人类朋友才能迎来更美好的生活。

你好呀，朋友。今天打开话匣子和你聊这么多，你会不会觉得烦呢。最近又快到我的花期了，我盘算着寻觅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等一阵风来，飞呀飞，我们再出发喽，开启一段“夕阳红”之旅……（记者 李旭佳 文/图）